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庞剑锋读曾国藩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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庞剑锋:曾国藩为何要拍这个人的马屁?

华夏文明源远流长,马屁艺术博大精深。过于露骨的马屁,让听者觉得虚假,心生厌烦。而好的马屁像一曲优美的音乐,不仅能让听众如痴如醉,还能活跃气氛,陶冶情操,激发工作和生活的热情,甚至还能帮助职场高升,简直妙不可言。不妨看一下清末名臣曾国藩是如何拍马屁的。


(一)一封拍马屁的书信

道光二十四年,翰林院小官曾国藩写了一封信给某位封疆大吏,展示了高超的马屁艺术。曾国藩说,谈到我们湖南家乡最牛的名臣,除了湘潭的陈公(可能指陈鹏年)、安化的陶公(陶澍),已经很少了。老前辈您已经可以跟这两人相媲美了。如果他日再进一步,由此继续追上宋代的范仲淹和韩琦的高度,除了您也就没谁了。我这个碌碌无为的人,只能仰望着您啊。

“吾乡名臣遭遇之隆,勋伐之懋,自湘潭陈公、安化陶公外,盖不多觏。老前辈闳达精能,今之所希,既已与二公鼎焉并峙,由是而壹志上臻范、韩之业,岂异人任。鄙人碌碌,足以仰流观化而已。”

听起来有点肉麻,听众可能会反感吧?不会的!曾国藩接着说,因为内心对您充满了敬爱和仰慕,所以言语就不自觉地表达出来了。“而爱慕之诚,乃不觉宣之乎言词也。”这句话特别经典,具有广泛适用性,古今通用。不管前面多肉麻,领导听到这句话,也就谅解了——哦,原来你内心对我实在太佩服了,心里话溢出来。所以说,一代宗师连拍个马屁都这么清新脱俗。

那么这位让曾国藩如此倾倒的封疆大吏是谁呢?就是湖南老乡、曾国藩的救命恩人、时任山西巡抚李星沅。李星沅,字石梧,是湖南湘阴人,道光十二年进士。其一生先后在广东、广西、河南、陕西、四川、江苏、江西、云南、贵州做过官,大半个中国他都做过官。道光二十三年六月,穷翰林曾国藩好不容易得到一个肥差——四川全省统考乡试的主考官。因为按照当时清朝的风气,中央派来的主考官都可以获得当地省份的一份厚礼,也不算受贿,所以是肥差。炎炎盛夏,曾国藩兴致勃勃地出发了。刚到涿州驿馆的时候还有兴致欣赏景色,晚上就开始不舒服了,“申初到涿州驿馆,雅洁可爱。夜,身体不爽快。”第二天就有点吃不下饭了,但是他很顽强,拖着病体继续前进,再走了十天,才写了一封信给在山西临汾做官的朋友劳崇光,请代为寻找医生,“乞代求医”。第二天再走了一百里,到山西寿阳县的太安驿,日记就断了。后来究竟发生了什么,已经不得而知了。根据《曾国藩年谱》记载,李星沅把他请入巡抚衙门,请了名医医治,几天后病愈,才继续赶路。“李公星沅时为陕西巡抚,延之署中,治医药,数日病渐愈,即起行入蜀。”那么可以推测,可能是劳崇光那个地方没有合适的医生,最后不得已才找巡抚大人帮忙。就好像县城医院看不好的病,只能移送省城的人民医院。

曾国藩三十几岁的时候体弱多病,可能是离开了湖南,在异乡有点水土不服吧。道光二十年夏天在万顺旅店,曾国藩奄奄一息的时候,欧阳兆熊和吴竹如给他治病,救了一命。道光二十三年夏天,李星沅救了他。道光二十五年,曾国藩又得了终生不愈的癣疾,真是多灾多难啊!

在拥有救命恩人和封疆大吏这双重身份的李星沅面前,曾国藩也就不矜持了,所以拍了一下马屁。那么曾国藩有没有回报这位救命恩人呢?可能是有的!道光二十四年全国统考,李星沅的长子李梅生就来北京参加会试了。曾国藩接待了他,甚至可能帮忙疏通了当时权臣穆彰阿的关系。毕竟,走后门也是中华传统文化之一。在这封信中,曾国藩奉承完他又说,您的爱子梅生来京城,是凤毛麟角的人才,我因为有点事就没有细细交谈。至于他考试的作文,我还没看到,但是我摸着托着下巴,摸着胡子,想了一想,应该不用再考了吧。“闱中之文,今尚未见,然颔底摘髭,固无烦于再举也。”请注意这个托下巴的动作,是否暗示了点啥?像不像澳门赌场抽老千的动作?作为穆彰阿的得意门生,又处在考场舞弊的风气当中,相信曾国藩要运作一下也不是什么难事。这一年,李梅生的确高中进士!

曾国藩继续写道,希望李星沅帮忙关照一下一个朋友,即同学仓景恬的姐姐的丈夫罗载庆,拐了几个弯的关系户。如果罗能被您差遣,那是他莫大的荣幸。“有罗载庆者,敝同年仓君景恬之姊婿,于侍有一日之雅,备员麾下,尚恳赐之钧陶,加以策遣,幸甚幸甚!”为什么要拍马屁呢?原来还有事相求呢!找人帮助,马屁开路。

(二)李星沅赏识曾国藩

李星沅应该还是比较欣赏曾国藩这个小老乡的,毕竟曾国藩为人不错,还附加了个马屁还拍得挺好的优点。根据《清史稿》记载,道光三十年正月,清宣宗驾崩,李星沅前往京城拜谒皇帝的灵柩,之后以母亲年老准备告老还乡。这段在北京的日子里,曾国藩又和李星沅见面了。

而当时太平军起义,最初清廷起用林则徐去镇压,但是林在半路就去世了,于是清廷便命令李星沅为钦差大臣。“会广西匪乱方炽,起林则徐督师,卒於途,命星沅代为钦差大臣。”据《清稗类钞》记载,李星沅出发之前还和曾国藩聊了一个通宵,“时粤寇方起,殊以为忧,谈竟夜”。据说,左宗棠和陶澍第一次见面也是谈了个通宵。古代的知音见面多难啊,又不能躺在各自床上发微信,见了面可不得好好聊聊嘛!估计两位主要谈的是如何平定叛乱的事情。第二天,李星沅还把曾国藩按在座位上,俯身拜了一拜比自己小很多的曾侍郎,并说道,我看天下的人只有你能平定太平军了,我老了不中用了,这一拜就把职责委托给你了。

 “临去时,按曾于坐而拜之曰:‘吾视天下人,惟君真能办贼。星沅老矣,无足言者,此一拜,所以寄此任于君也。’”


如果真是这样,也太让人感动了。这是为国为民的一拜,不知道有没有把曾国藩感动得热泪盈眶。年纪大、官位高的长辈愿意屈身拜个晚辈,这样的人可能独此一家了!他为什么觉得曾国藩能够平定太平军,无从得知。不过,李星沅刚到广西的时候,的确感到很忧愁,寝食难安,面对手下的官员说,太平军不是眼前的诸位能解决的,“此贼非眼前诸公可了”。大概在李星沅心里,能平定太平军的人选就只有曾国藩了。历史证明,李星沅对着说话的几位官员都战死了,最后还真的靠曾国藩来收拾。

李星沅虽然离开了北京,却一直牵挂着北京的政局和小曾同志,还写信讨要曾国藩给皇帝授课的讲义。因为道光三十年,咸丰皇帝登基,曾国藩提出了一个建议,让皇帝每天听讲座,听一些懂学术的儒臣(包括曾国藩自己)讲课。咸丰皇帝接受了这个建议。李星沅要借讲稿,也是看重这个老乡。不过,曾国藩犹豫了,毕竟讲稿就一份,要不要借给李星沅呢?在书信中,曾国藩谦虚地说,自己跟个落第的士人一样,刚开始还抱着一块好玉而唏嘘,不久,对着镜子又觉得自己的讲稿太丑,犹豫了一下,所以书寄送得比较晚。“承命索《日讲疏稿》,譬若落第士人,初犹抱璞而唏;历时既久,客气渐平,亦或对镜而自憎也。以是反复迟疑,终滞呈达。”

咸丰元年,因为周天爵、向荣这两个人老是闹内部矛盾,李星沅就以行使指挥职权不能统一调度的原因,向皇帝上奏请选拔统帅督导围剿。皇帝不开心了,斥责他推卸责任,让他回湖南防守。《清史稿》记载:“星沅以事权不一,奏请特简总统将军督剿,诏斥其推诿.....命星沅回湖南治防。”没想到当李星沅紧赶慢赶终于到了武宣前敌督战几日后,他就在军中去世了。遗言说,我没有消灭太平军,是不忠;没有给父母养老送终,是不孝。死后用普通的衣服收殓我就可以了,这样才能体现我的过错。“贼不能平,不忠;养不能终,不孝。殁后敛以常服,用彰臣咎。”咸丰皇帝看后非常伤心,依据总督的规格安葬他,赐予抚恤金,赐予金钱置办丧事,抚恤慰问他的老母亲,还让他的两个儿子服丧完毕后来北京,赐给了李星沅“文恭”的谥号。

(三)曾国藩如何对待恩人的儿子李桓

在李星沅去世后,按理来说,曾国藩应该会关照一下救命恩人的儿子,由于史料有限无从得知。十一年后,同治元年九月,大公无私的两江总督曾国藩却向皇帝告了李桓(李星沅第三子)的状。

咸丰十年,曾国藩的军饷很大部分来自厘金,并且由李桓和李瀚章分管下、上游各七个府。不知道是否沈葆桢到了江西做巡抚的缘故,还是别的原因,同治元年李桓所缴纳的厘金大大减少了。

曾国藩在奏折里指责他,说他实在是太过玩忽职守了。“该藩司李桓总办粮台兼管厘局,漫不经心,玩视饷务。”国家供你吃供你喝的,又给你这个江西常务副省长的职位,难道是给你玩的吗?曾国藩很生气,后果很严重。不过,可能想照顾了一下黄泉下李星沅的面子,曾国藩仅仅是向皇帝吐槽,没有弹劾。他说,李桓这次做得不好就先算了,如果过几月还这样,一定要严格参他一本,还要调查经手这件事的人员,好好处理。“该司李桓经理不善,此次姑免参办,数月后如仍前玩泄,即当从严参奏,并提讯经手员役,以惩积弊。”后来,李桓就调任其他地方做官了。路上,李桓不慎摔了一跤,称病不去,最后写了二十几年的书,成了一个大学者。

在处理李桓这件事上,曾国藩的做法是否合理呢?只能是仁者见仁、智者见智了。李星沅家族也是人才辈出,近代史上的湖南名人不少都与之有联系。据说,现在长沙的芋园、柑子园就曾经是李星沅的私家庭院。读者们不妨哪天去游览一下!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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